封城三年在西雅圖隨筆
文/中國醫藥大學 醫務管理學系 宋鴻樟講座教授
那是2019年除夕，接到女兒的電話「媽媽又住院了」。我立即改了機票，當天趕回西雅圖。這是內人一年內的第三次住院，都是我在台工作時發生。住院一週後，體力稍復元回家，再經過醫院安排的六週居家護理，已能正常作息。就在這時，二個多月前報導的WHO定名為SARS-COV-2冠病毒，在金郡的西雅圖隔著華盛頓湖對岸的柯克蘭市的一個長照中心，暴發了全美首例的群體感染，住民和工作人員半數確診，接著其他類似的高齡居民照護機構也傳出群體感染。
州政府立即在2020年三月啟動了各項防制措施，包括在家工作、遠距教學上課、戴口罩、六呎社交距離、禁止餐飲內用。很快地，西雅圖市中心人車稀疏，幾成空城。遠距教學上課成為家長最大的困擾，對低收入家庭沒有電腦的孩子衝擊最大，各項活動也都停擺。我們常在星期日去高齡活動中心和朋友相聚，因為中心關門而中斷。我早年在華大進修時的指導老師已高齡94，每月一次在他的高齡公寓聚會，也因禁止待客而中止，朋友和親人也一度斷了見面機會。
這一年的春天西雅圖特別暖和，晴多雨少。感受春光明媚的景致早來了，因此偶爾開車出去，多半穿過華大植物園去湖畔公園。華盛頓湖面積有11個日月潭大，環湖道路可通各處大小公園，是附近居民休閒運動的最佳選擇。
北國的春陽總是斜斜照的，穿過高高的松林，投在沿路新發的三月天櫻花群。在家工作的，有人抽閒在公園慢走健身。我們多半停車在湖畔，遠看對岸春綠新茂、多樣的屋宇隱現在坡道林木間，也有一、二處公園水畔，可見遠處北美高山蘭尼爾峰，映現湖面波光。山看水、水戀山，偶爾，群鴨浮著水波。此情此景，不知COVID-19已啟席捲全球。三月的北國日照仍短，我們也不能在公園久留。
很快地，COVID-19已在金縣及州內各城鄉蔓延。縣衛生處擔心開放的公園會成為冠病毒傳播的危險區，因此開始封鎖各個公園的停車場。這時櫻花已經飄落，杜鵑花接著開在山坡人家，隨後山茱萸的白的和紅的葉片在風中彷彿蝶飛。
我們發現華大划船隊旁的臨湖停車場，因為遠距教學，停車場車輛稀疏。六、七月的盛夏時，這時日長夜短，我們可以坐在車內，夏風徐徐，近看年輕人划著獨木舟。這樣的休閒在九月中開始的典型雨季中休止。楓葉開始漫山沿湖一波紅一波黃延伸過去，氣溫在十月間急速飄落了楓紅，花草進入冬眠狀態，我們也不再偷閒出門。
此後兩年多，不論春夏秋冬我們都索居在家。內人因為肺功能不佳，她的醫師不希望她外出。為了生活必須，我獨自每週去一次超市，有時去Safeway pharmacy取藥。內人每二、三個月的例行就醫也儘可能採遠距看診，和醫師在電腦zoom間對談。所幸，這期間我不敢搭飛機回台上課，但可以在電腦和電話和在臺灣的同事及學生交流。通常在夜晚，臺灣的下午時間，我們討論研究進度、論文撰寫，還能維持完成一年十到十五篇論文，也很高興三位學生得以畢業。而內人健康轉佳，體重也恢復，但動作多了，卻容易呼吸急促。
我們過去每年會設法在夏天和聖誕節從臺灣或西雅圖去波士頓兒子和兒媳家，和孫女兒一起出遊或過節。女兒和女婿住在舊金山，較近，我們去得較多次，尤其是感恩節和農曆新年必會去。外孫女就讀的雙語小學，慶祝陰曆年的。可是這COVID-19流行的三年中，我們不敢搭飛機遠行，兒女家小則會利用寒暑期過來西雅圖，依規定必須不具COVID陽性，實際上多數感染過，尤其是在殘障學校上學的孫女在Delta和Omicron暴發期間都感染了，而且帶回給家人，幸好無大症狀。
冠病毒疫苗是在2020年底推出的，那時全美已經有近五千萬人感染，共一百二十萬死亡個案，絕大部分是老年人和有高危險健康問題者，少數族裔和低收入族群同樣是高危險群。
華盛頓州州政府立即在2021年1月開始積極推動疫苗施打，希望達到七成五的施打率。我們夫婦也在一月底獲得施打，隔月第二劑。往後二年，依規定先後再打了三劑。州政府在入秋時明訂州政府所屬機關學校員工務必施打，拒打者解職。西雅圖時報每天都報導冠病毒感染的發生率或死亡率和施打率，各郡縣的趨勢清楚可見。全州居民施打率最高的是西雅圖所在的金郡和觀光勝地三灣群島郡。金郡人口最多，三灣遊客多，兩郡衛生局很積極推動防治措施，三灣則因觀光未限制船隻出入，特別認真戴口罩、社交距離和疫苗施打。兩郡很快就達近八成施打率。反觀人口少的農業及山區則不到四成的施打率，有的偏遠郡縣的感染率是金郡和三灣郡的20倍，這個差距經過一段時間才逐週縮小，可見疫苗的效應的確發揮。三灣的人口三成七是老年人，但只有三人罹病，其中二位老人並未施打疫苗，由於州政府強力推動疫苗，Delta的感染逐漸下降。
不幸Omicron變種在2022年初傳入後，全州的感染率再度急速上升，是當初Delta流行高峰的四倍。感染Omicron的症狀較輕，但人數多，高齡人口仍是高危險群，高齡患者佔了死亡人數的四分之三，和Delta暴發時相當。全州人口約788萬人，此時已有150萬人感染。記得這期間臺灣也是在其高原期。等到BA2.12.1傳入華州，感染率再度上升到1700/10萬，經過二個月才降到70/10萬。州政府再度重申戴口罩的規定，但是許多感染過症狀輕的人，已經不理會口罩規定了。2022夏天BA.5佔大部分感染，但多數人不在意了。每回去超市，不戴口罩的人愈來愈多，大型群聚活動、演唱等逐漸開始。
其實2022年入秋之後，衛生界關切的是戴口罩少了，是否會加上感冒及RSV感染的三重流行（tripledemic）。十月開始果然是嬰、幼兒感染RSV的下呼吸道感染的病例急速增加，比流感還兇猛，許多醫院的兒童就診住院暴增。反觀臺灣並沒有這種現象，相信和居民仍戴口罩有關，這是一個好現象。美國CDC在九月就鼓勵民眾打流感疫苗，可能因此感染病例不如RSV。一般居民現在已經看淡了冠病毒，但是老人和健康高危險人口仍應注意避免感染。
冠病毒關切的花邊
美國前任總統川普在冠病毒大流行期間正忙著他的競選活動，他對冠病毒防制有個人的執著，和當時的病毒防制首席顧問佛奇意見未必一致。川普對口罩使用和社交距離不那麼重視。在競選活動造勢場，他本人和出席者未必戴口罩，尤其是不少支持者沒有戴口罩。他本人在2020年10月1日被確診罹患，立即送醫治療，除了接受抗病毒藥Remdesivir治療，因為低血氧也使用Dexamethasone，還獲得實驗性的雞尾酒抗體治療（antibody therapy）。華州有一位參議員是川普的忠實支持者，出訪中美洲時感染了冠病毒，曾要求抗體治療，似乎未能如願，犧牲了自己，這是相當可惜的現象。
位於華州普爾曼州立大學橄欖球隊總教練是全州公職人員待遇最高的人，年薪超過三百萬美元。州長下令疫苗開打之後，一直未施打，當年十月限期前提出宗教理由，未能被接受，因此被解職。拒打疫苗的理由一直成謎。
冠病毒防制在這三年對社會各層面的影響深遠。不僅是健康的顧慮，對經濟、教育、生活的衝擊是難以估算的。在家工作，使得很多人失業，西雅圖金郡的遊民（homeless）在2020年比上一年增加了5％達11,751人，2022年再增加13％，成為市政最難處理的問題，一直不能得到解決。每回去市區東方超市購物，經過高速公路邊和橋下的帳篷區，無助感油然而起。住家不遠處，在湖邊道上，也有以車為家的人口，統計金郡的遊民有23％以車為家。很不幸，有部分的無家可居者是在學的學生。數次，在開車進入高速公路，看見年輕人在入口舉牌要求協助，老實說不容易處理。我會偶爾搖下車窗遞零錢。後來朋友告誡不可。據最近統計，金縣地區遊民的生命預期只有48.9歲，和全州人的80.3歲，難以相比，是難處理的公共衛生問題。
冠病毒的遠距教學對教育的衝擊很難理清。學生學習的時間明顯減少，尤其是低收入家庭的孩子。在這期間接近四成的高中生沒能完成應有的學程，正式就學在公立中小學的學生減少了，私校生增加了，更多的家長負起「在家教育」（homeschooling）的責任。中小學生的學習效果大受影響，尤其是數學方面的。很特別的是，本州有些大學的招生下滑，尤其是外國學生。感受到遠距教學的限制，尤其是科學方面的學科，是需要在實驗室學習的學科，因此有的學科很快改回面對面教學。
冠病毒的衝擊層面範圍深遠，需要智慧平常對待，恢復正常生活。需要高危險人口自我管理，避免感染，避免影響大眾的一般生活。
對臺灣防疫的感想和建議
在這三年多，自防疫指揮中心成立開始，我一面留意西雅圖時報報導的華州和美國的疫情，晚間則上網看臺灣的疫情報導。
指揮中心在最近幾天確定3月20日起輕症免隔離上路，這個決策雖然較晚，但這是對的決定。其實全面正常化可以提早，但需設定如何因應老年人和其他高危險人口感染的防制，並注意及面對全球各地變種發生的狀況。
防疫指揮中心每天都有全臺的疫情報告，常報告各縣市的新病例數。我不了解，為什麼只報發生人數，注意力就會偏到人口多的都市。應該報發生率才對，這樣才可看出那個縣市在高危險中。我也不了解當初彰化縣衛生局自行做的社區普查，為什麼要禁止他們做。如果能繼續做，起碼可以了解部分流行趨勢，失去這個機會，很可惜。亡羊補牢，建議利用過去三年的各縣市發生數，設法換算成發生率，可以看出各縣市在防疫上的得失，另外可以進而委託學界設法做普查，調查居民的感染特性，和防疫措施的相關等。民眾的健康篩檢調查，做得最多的，是陳秀熙教授，如果不違背採購法，建議防疫中心就請陳秀熙教授做。陳建仁教授現在擔任行政院院長，應該也有這個想法，可以鼓勵期望防疫指揮中心作為。
雖然口罩的使用，不再強制。但仍應鼓勵高危險人口及高危險地區使用口罩。尤其是醫院，候診室總是擁擠。為了減少院內感染，可以鼓勵各醫院增設網路看診，一方面省時少了交通困頓，一方面可以減少候診室擁擠，更可以方便需要慢性病長期處方者，尤其是老年人。
最後建議指揮中心撥出預算，提供教育及醫療單位申請，做為研討會及研究調查用，探討COVID流行特徵、危險人口特徵、治療效應，乃至長冠（long COVID）患者的特徵及預後。
服務單位: 中國醫藥大學醫務管理學系
職稱: 講座教授
聯絡電話: 04-2205-3366 ext 6220; Seattle 002-1-206-525-1810
E-mail: fcsung1008@yahoo.com
分享到:
